盛夏六月,又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师大校园处处都是在拍毕业照的学长学姐。若在往年,这样的胜景我绝不会放过,定会用手里的相机把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可去年的我却显然没有这份心境——彼时的我,正在为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试做精心准备。整整一个星期,我反复增删讲稿、打磨课件。大片的朝霞与夕阳从窗前交替流淌,飘忽不定的时间分分秒秒的在我右腕上的表盘上跑过,未曾停止,更无眷恋。
时间终于走到了七月八日,站在七号楼的镜子前,我又把衬衣西裤反复调整了几遍,看着镜子里那个让我再熟悉不过、此刻却让我突然又有几分陌生感的小伙子,我不禁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十八岁的年少气盛凝在他的眉梢,他笑着对我说“你一定可以”。
“莳英,你,一定可以。”
八点三十,面试第一枪打响。文院第一个“登堂入室”的是邻班姑娘刘宇嘉。鞠躬、介绍、讲解……透过教室后门的窗口,我看到了刘宇嘉在台上的从容淡定,这也让我对自己接下来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王路正。”
是负责控场的学姐在喊我的名字。
终于,到我了。
一进门来,九位评审老师的目光聚光灯一般地迅速打在我身上。弯腰鞠躬、自我介绍,从容不迫的完成了第一个环节后,我开始进入正题,分享课程内容:
“你一定见过西湖的春天,那是白居易的‘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你也一定见过西湖的夏天,那是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你一定见过西湖的秋天,那是薛昂夫的‘断霞遮,夕阳斜,山腰闪出闲亭榭’;可你见过西湖的冬天吗?西湖的冬景又是什么样子呢?让我们和张岱一起去《湖心亭看雪》。”
大抵是前期做了充分的准备,真正站在台上时内心反而没有丝毫的急迫与紧张,当然,这与我选取主题也脱不了干系——“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这是一片何等臻于化境般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啊。透过课件里的雪景,我仿佛是一个舟子、一位渔翁,独钓寒江雪是我今世的宿命,是我一切生命的主题。孤身行舟在西湖中央,我几乎要与那雾凇沆砀的水墨画融为一体,晚明的审美风貌从一个个墨香四溢的方块字里铺展,一切的诗韵汇聚而成的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律动!
“鲁迅先生说,所谓白描,就是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着墨不多,尽得风流,此即为我心中的白描手法。感谢大家的聆听,谢谢大家。”不觉间,屏幕上的课件已切换至最后一张,时间也把握的恰到好处,我深鞠一躬,走到台前,接下来是提问环节。
“你如何看待教师这一角色?你觉得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教师?”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任老师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我略一思考,把自己对于教师这个角色的理解结合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八个字做了简要的回答,虽然其他几位老师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可面前的任老师只是推推眼镜,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没有丝毫变化。第二个问题随即由坐在第二排靠窗一侧的秦梦老师提出,秦老师声音很和蔼,提出来的问题却专业性极强:“你今天讲的是张岱雪夜看雪,《世说新语》里也有一则发生在雪夜的小故事,请你简单介绍一下。”
世说新语、魏晋风流、“名士教科书”、南朝刘义庆、雪夜……我脑里迅速闪过一连串关键词,雪夜、雪夜、雪夜……我急切的在脑海中搜寻着……
雪夜!
“王子猷雪夜访戴逵!”我几乎脱口而出。“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是何等潇洒率真、卓荦不羁的兴味啊!
最后一个问题来自外国语学院的秦杰老师,他的问题是:“你为什么选择白描手法作为今天展示的内容?”
“其实白描是一种国画的技法,指的是用墨色线条勾勒形象而不做刻意的雕琢和过分的渲染,后来这种技法被引入文学领域,借以描绘那些简准精省的文字表达,”我顿了顿:“我选择这个题目,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寄望,我希望通过讲述我们民族的传统表达技法,传达中国人最精深博大的审美趣味和精神风貌,让人们对深静却蕴含着古人无尽智慧的文学、美学有更深入的解和体会。”透过秦杰老师的眼神,我能看到他被我的话打动了——中国传统艺术里的无穷韵味足以使任何人为之兴叹叫绝,我只不过是把心中所想用语言叙述出来罢了。
面试结束了,我再一次深鞠躬,走出教室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内心是无比的坦然和快乐,我知道这次同我竞争的都是各个学院的精英,我更相信大家会有比我更加优秀的表现,可不论结果如何,我已完全释怀:但求尽力,无愧于心。
七月十三日早,已正式开始第三天暑假生活的我在陪姐姐去牙科医院的公交车上收到了通知,没有任何犹豫的戳开文档,名字后面的分数显示我在同院学生里面试笔试成绩均为第一,车窗外阳光正好,丝丝光束穿过大片绿荫的缝隙撒落进来,轻轻拨入号码,电话那头的母亲接了起来。
“妈,我做到了。我被莳英录取了。”
未来名师班:王路正